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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支羊群 (外一篇)
本期这一专栏选发的是绥化学院学生的作品。显而易见,这些作品还很稚嫩,有着初上路的蹒跚摇晃,但是仍向人们显示出他们的潜力。也许将来,在璀璨的文学星空中,人们可以发现他们的光芒。这里给他们提供的,就是亮相世界的第一个窗口。——编者 柬埔寨西港会所
山坡上的羊群是自由的,它们东西南北的方向都是草地,它们在那铺开的草地上上坡下坡,这是一支多么自由的羊群。
我常跑到山顶,东看西瞅,就能看见一片掉在山坡上的白云。我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小山羊,低低地靠近羊群。
那个外号叫把门的男人却不买账。他把鞭子在岩石上抽出■人的响声。我真不明白,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会对他的羊群构成什么威胁。
有一个小脚老太太就很和蔼,她的手像树叶一样摆了摆,示意叫我过去,问我家在哪里,问我我爸爸叫什么。我说在山西面,我爸爸叫代良。她摇摇头说,西堂子被山分开了,你家在山西面,我在山东面,竟像两个庄子里的人。她又问我爷爷叫什么。我说叫二狗。她扑哧笑了,说,你是学富二叔家的孙子呀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死去的爷爷的大名。
论来论去,她说我该叫她姑姑,她是张家广字辈儿的闺女,我是言字辈儿的孩子,本该叫她姑姑。
姑姑只有一只山羊,她的那只羊比她还瘦,却比她精神,坠着一只大肚子,我仿佛能听见羊肚子里有水的咕噜声。这只羊把头插进深草里,又细又慢地咀嚼着草的滋味。
我纳闷儿地问,你怎么才有一只羊,怎么没有一支羊群呢?
姑姑說,有的,迟早会有的,这是一只母的,它能生下母的,生的母的还能再生母的。姑姑在说这话的时候,她就像已经有了一支羊群一样高兴。
我说,这是只老山羊,该生下很多羊羔儿了呀?
姑姑看着老山羊就像一位温存的母亲看着孩子,说,要是再生下羊羔,就再也不卖了。
我跟着姑姑去过她家里,她住在半山腰,比她住得还高的是一对盲人夫妇。她吃水要去盲人夫妇家拎,拎一小水筲的水,拎回来倒在大水筲里。去姑姑家的时候,她就给我倒水喝,我喝了一杯,她再倒一杯,好像姑姑的这一生只剩下了这一杯又一杯的水。有时候我不敢多喝,因为我总能想到一个单薄的小脚老太太站在井沿上摇辘轳的危险。
姑姑的丈夫死得早,又没有一儿半女,三间堂屋东掉一块石,西掉一根梁,从房顶的破败处长出桑树和狗尾巴草。她只好搬进一间西屋,东摆西放,上搁下撂,挤了满满一屋子东西。和西屋相连接的是一小间羊圈,西屋和羊圈共用一面墙,姑姑在墙上掏出了一个瓢大的窟窿,用一块布虚掩着。姑姑说这是为了防贼。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老山羊,对贼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。
姑姑平日里的生活是,把水拎来,倒在水筲里,烧火煮饭,刷锅,喂羊,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和羊一起放牧在山坡上。
那天,姑姑拿着一支槐树枝引着她的羊,我与羊并排,摸着它的背。姑姑突然说要是她死了,也就一了百了了。我当时并没有感到哪里不妥,大概是以姑姑的年龄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怪。可是后来,姑姑真死了,这才让我如梦初醒般的想到了姑姑那话说得深沉,想到她又轻又飘的身子,想到了那只可怜巴巴的瘦羊。姑姑的死是被那家的女盲人发现的,女盲人说姑姑已经两天没去她家拎水了,她应该一天去一次才对的,她就去了姑姑家,可是她再也没有喊醒姑姑。
姑姑的娘家有两个侄子,就住在山西面,但是都没有去哭丧,大概他们怕去了就会有人找由头逼着他俩买棺材扎花圈,就是不买棺材不扎花圈,也要封礼,人都没有了,封的礼金又会落到谁的手里呢?
姑姑的丧事是她婆家的族人料理的,一副薄板小黄棺材,再没有别的了,没人戴孝,没人打幡。这片宅基地不值钱,姑姑又没有留下啥家产,谁会为了她去戴孝打幡呢?